蔚靜姐姐深情,從蘇州帶了蠻好閣的包子來給我,我們姐妹都是這家包子的忠實粉,值得百里迢迢地為伊消得人憔悴。
姐姐帶了三種包子來,素菜包、玫瑰水晶包和豆沙包。素菜包皮薄薄,餡子不僅大極了,而且富饒極了,甜入口,鹹收口,姑蘇本色,不一而足。玫瑰水晶包,幾乎是我的童年鄉愁,我童年時候,上海是吃得到這種包子的,現在全上海無跡可尋了,玫瑰水晶包子,那種香甜腴潤,真是絕色裡的絕色。這家的豆沙包,出奇地好。豆沙餡子是自己炒的,有層次分明的沙感,半流質的豆沙餡子裡,夾一兩粒水晶糖豬油,甜得如此複雜和馥郁。市面上九成九的豆沙餡子,是土豆泥一樣的固體,香是完全談不上的,甜也甜得貧乏呆滯。吃得到這樣的優秀包子,真的要感恩。

繼續《馬衡日記》,看看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先生的起居。
1949年9月4日,清華研究院舊同學七人約在公園上林春午餐,晚上觀劇於吉祥。
這天是禮拜天,馬衡先生與老同學餐敘,上林春這種餐館名字,古雅秀美,我很眼熱。吃吃飯,看看戲的禮拜天,於任何時代,都是愉悅的。
隔日,9月5日,禮拜一,晚上下班後,去訪友,然後“步行至敦厚里,吃劉家菜,殊不見佳,惟便宜耳。” 吃了個小館子,難吃得腰細,馬衡先生筆下溫存,叫“殊不見佳,惟便宜耳”,文質彬彬,寫得真好看,向馬衡前輩學習。
再後邊,9月7日,送思猛入孔德小學一年級。晚約某某夫婦來家食蟹。
思猛是小孫子,這本日記裡出現最多的一位小朋友,祖孫情篤,人之常情。這天是九月的一個禮拜三,夜裡邀友食蟹,其樂融融。
9月21日,也是禮拜三,六時半回家,酌酒食蟹。
9月24日,禮拜六,某某夫婦攜蟹來晚飯。
1949年的北京,九月裡這麼容易食蟹,不是讀日記,有點不敢相信。

1949年10月2日,禮拜天,履兒婚姻屢起變化,有生以來已三次矣。
這句寫得滿有意思,有意思在“有生以來”四個字,婚姻是成年以後的事情,一般不會從出生那天開始計算,重用“有生以來”這樣的筆墨,說明馬衡先生受刺激之深。履兒是馬衡先生第二個兒子。

1949年10月22日,禮拜六,珍兒買鰻一尾,價三千元,未免奢侈,晚某某夫婦來,共啖之。
珍兒是馬衡先生的女兒。久居北京的寧波人,看見鰻魚,大概有點情不自禁,揮三千元買一尾鰻魚,馬衡還是有點肉疼的,殷殷記到日記裡,說明肉疼得不是一點點。

1949年11月6日,禮拜天,允思猛吃栗粉。過書攤時思猛要求購童話一冊,願放棄栗粉。余嘉其求知心切,遂兩許之。
禮拜天,馬衡先生帶小孫子出門逛逛,答應給小孫子買栗子粉吃,11月的北京,當令小點心,多美好。然後路過書攤的時候,小朋友想要買一冊童話,放棄吃栗粉也在所不惜。馬衡老爺爺十分高興小孫子愛讀書,手一鬆,又買了童話書,又買了栗粉。

1949年12月10日,禮拜六,某某夫婦攜紹酒來共飲,酒為長生號出售。長生以稅重無能營業,以廉價盡售其藏酒。擬購卅斤以度歲除,亦無聊之享樂也。
長生號酒莊要結業了,廉價賣庫存,馬衡先生買卅斤,過年吃吃。紹興酒,馬衡寧波人,還是很對胃口的。

圖是 Sarah Jarrett 作品 ,來自網絡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