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ay 26, 2023

上海飯局 / 篇79 :大姨夫飄洋過海來做飯

大姨夫是順德菜大師林振國,老前輩一個月來一次上海,於山海潮,煮一餐飯給我們晚輩吃。地主陸先生激情澎湃,開動腦筋給林師傅取了一個上海花名,叫大姨夫。

大姨夫是順德菜大師林振國,老前輩一個月來一次上海,於山海潮,煮一餐飯給我們晚輩吃。地主陸先生激情澎湃,開動腦筋給林師傅取了一個上海花名,叫大姨夫。

71歲大姨夫,腹笥寬敞,一月一度的晚餐,無窮無盡的好菜,變戲法一樣層出不窮,是不容錯過的饗宴啊饗宴。

昨晚一坐定,大姨夫就講,今天給你們吃的都是豬菜啊。

嚇一跳,小心翼翼跟大姨夫求證了一下下,原來是粗菜,大姨夫的漏風順德普通話,急煞人了。

香芒沙拉龍蝦,八十年代的古早滋味,箱子底裡翻出來,這叫推陳出新,很開胃,很清爽,很懷舊。

話梅西柚苦瓜,這個碟子是昨晚的絕色之一,苦瓜甘酸清甜苦,一應俱全,像一齣肝腸寸斷的紹興戲。接下來的黃梅天氣裡,有這碟子苦瓜作伴,可以幽雅一個兩個層次不止。我記得,好像這是昨晚唯一一個一碟不夠吃、上了兩碟子的菜。

大姨夫菜單上,列的是前菜,不是涼菜,八個碟子裡有五個碟子是熱騰騰的,這個我超喜歡的。一坐下來開筵,通常露台上先至少吹半個小時晚風,吃至少一杯冰冰涼的香檳,然後再弄八個涼菜給你吃,等吃完涼碟子,上來一碗熱湯,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,終於有一口熱的吃了。

煎焗豬肋排,香口,火候恰到好處,骨肉剛剛分離,熱淚盈眶。

椒鹽蓮藕餅,大姨夫絕對是厲害,如此簡單小菜碟子,依然用心無限,蓮藕切薄、修小,做金錢狀,夾了芯子,炸香脆,食來細細一個藕夾,藕有香,而且薄薄脆,贊贊。

豉油皇肚尖,大姨夫講,從前肚尖肥厚,這個菜就好吃。現在豬都是快速養大的,肚尖薄削削,不堪煮。昨晚那麼小小一個碟子,費了四個豬肚,取一點點尖尖,剩下的,明天煮員工餐了。

最厲害,是一大盤香露太子魚,馬來西亞土著的忘不了魚,如今在佛山養殖成功,忘不了魚的幼魚,美名太子魚,炸酥,淋個香露,好吃極了。不愧是太子魚,肉細美,少刺,俊美無比。這是昨晚的絕色之二。

湯品是毋米粥甲魚冬瓜盅,毋米粥是取白粥菊花心裡的那點粥蔭,冬瓜是迷你小寶瓜,甲魚裙邊沉浮其中,夜香花、陳皮絲、檸檬葉、欖仁,構成了一派不是蛇羹、勝似蛇羹的局面,裙邊的糯與冬瓜的糯,糯糯疊加,超厲害的。香港的蛇王二歇業以來,蛇羹幾乎成為人間絕響,昨晚食到這個冬瓜盅,感慨萬千。絕色之三。

熱菜來了。

番茄燴褪骨魚頭,這是絕色之四。褪骨魚頭,彷彿揚州菜裡的拆燴大魚頭,中國人民食不厭精的巔峰作品之一。大姨夫拿樹蕃茄煮,一抹清香柔酸,很合初夏的胃口。再一個好,是一人一個小盅,恰恰好的份量,改革了大魚頭的濫觴版本。褪骨的魚頭,滑軟至極,入口美豔,絕色絕色。

鹽焗油膏蟹,看了大姨夫全場堂治,非常佩服大姨夫的手段,極簡、極肯定,一抹十分節制的鹽、一淋玫瑰燒酒,如此而已,僅此而已。膏滿肉甜,絕色之五。

甜物是素食,紅蓮燉金耳,一盅揭蓋,棗香馥郁,謝謝天,湯水夠甜、夠香,很怕吃到宴席的末尾,給你來一件不甜的甜物,那真是讓人急得五爪撓心的敗筆。大姨夫講,該甜的要甜,該鹹的要鹹,鏗鏘。紅棗、蓮子、黃耳,燉得柔潤,這盅東西,原版應該是燉雪蛤的,大姨夫偷梁換柱,拿黃耳換了雪蛤,黃耳的口感肥糯,比雪蛤還過癮。這是昨晚的絕色之六。

再寫一個碟子,櫻花蝦絲瓜,家常菜兮兮的一個碟子,唇紅齒白,美美艷艷的,那個絲瓜肥白得,像嬰兒的小藕臂,軟裡帶脆,清甜不已。然後嘉祿老師講了個古。從前的從前,嘉祿老師的鄰居,過年會做一只八寶飯,料足油足,讓人饞到太平洋去了。討厭的是,那位鄰居,喜歡添畫蛇足,做好八寶飯,拿瓜子仁,在八寶飯上面,拼了一句時代口號,毛/主//席//萬/歲,嘉祿老師講,乃麽好了,誰敢吃啊?只好對老伊看了。對面小晚輩出主意,格麼,挖下面的豆沙吃呀。嘉祿老師講,誰敢啊,一挖,毛//主//席癱下來怎麼辦啊?

為什麼會講這個古?是因為嘉祿老師看見櫻花蝦了,拿櫻花蝦拼字,比瓜子仁還贊,血紅血紅的。

文中圖片來自網絡,Mary Fedden的作品。

以下是晚宴圖片,部份來自阿貓小姐的攝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