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g 20, 2023

上海飯局 / 篇86:肉普洱與小刀鴨

劉新師傅講,天下人過的是四季日子,春夏秋冬而已,雲南人別具一格,過五季日子,春夏秋冬之餘,還多一個菌子季。雲南人的俏和麗,是不是有點讓人咬牙切齒?


劉新師傅講,天下人過的是四季日子,春夏秋冬而已,雲南人別具一格,過五季日子,春夏秋冬之餘,還多一個菌子季。雲南人的俏和麗,是不是有點讓人咬牙切齒?


菌子季當前,於劉新師傅主理的泓0871餐廳,同劉師傅一起,並肩治一局“石磊與她的朋友們”菌子宴,蒐集本埠各路食仙、食妖、食怪,與劉師傅言笑晏晏,食一晚山珍之味。

開筵之前,大家拍拍肩膀,飲一杯香檳。短短二十分鐘裡,我發現犯了一宗致命的錯,今晚邀請的這一桌子客人,腰細了,個個滔滔不絕能說會道,話頭剪不斷理還亂,井噴而出。一席晚宴,根本不需要暖席,已經人聲鼎沸搶話筒搶成世界大戰。讓我目瞪口呆的是,這八口人,都是今晚初遇的陌生人啊,怎麼可以無縫熱絡成無話不談了的局面?這是一個謎。

更要命的是,這一桌子食仙食妖食怪,統統是上海寧,darling你知道的,上海寧最萬惡的一個大寫的墨團團黑點點,是旁若無人大講上海鹹話。主人家劉新師傅是一介純正滇人啊,人家坐在主位上,一句聽不懂,我是不是熱汗冷汗奔騰而下?一餐晚飯,“請講普通話”五個字,我像小學班主任一樣,至少重複了一千遍。劉師傅仁厚,跟我說,不要緊不要緊,我這兩年在上海,已經可以聽懂百分之五十的上海鹹話了。  

開筵第一道,自然是松茸刺身,配白蟻雞樅,版納甜筍,以及阿穆爾魚子醬。極致的清與甜,雅麗非常。松茸的甜,是一種奇異的味覺,不是白糖的甜,不是紅糖的甜,不是蜂蜜的甜,不是米飯的甜,不是一切水果的甜,是一種難描難畫的甜。古人講,墨分五色,食過極品松茸,明白了甜豈止分五色。

第二道,大理獨蒜油雞樅夏日貝,德宏百香果油醋拌老人頭菌,易門水豆豉樹蕃茄珊瑚菌。碟子裡是十分節制的三個一小口,提供的味覺層次,卻豐富得毫無節制。不是劉師傅坐鎮解說,老實講,我連菜單上這三個一小口如何斷句,都有小困難。


與劉新師傅多次合作治局,每次食完泓0871的雲南菜,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,我們剛剛吃完的一餐,好像根本不是中國菜,也完全不是法國菜義大利菜日本料理,食材奇異,味覺奇異,知識點繽紛瞭亂目不暇給。劉師傅說,雲南有七個氣候帶,跟秘魯比較對標。聽完有點恍然。秘魯菜如今一騎絕塵,引領世界飲食潮流,今年世界最佳餐廳就來自秘魯。雲南菜的獨樹一幟,原來,有充分堅實的地理背書。

第三道,是暖湯,也是今晚整套菜裡,最讓我激動的一道。這道湯,取五種菌子,羊肚菌虎掌菌等等,與武定壯雞共煨數小時,湯色醇厚如遠年普洱,入口有一種溫厚圓潤的高香,後味很足,完全不油膩,非常有意思。絕色的是,這道湯,名字叫做肉普洱,飲飲湯,吃吃字,何等搖曳生姿。

宜良松針吊燒小刀鴨,小刀鴨是劉師傅的招牌菜,宜良的這種鴨,體長不過短刀模樣,今晚劉師傅取松針,編織成繩,於烤爐中暗火幽深,慢烤至皮脆肉嫩,再加入當季的紅蔥菌同烤,色香味形,面面俱到。我右肩的畫家,食來贊不絕口,儂看看,這只鴨子的皮色,油光飽滿,如一層完美無瑕的玻璃包漿。而炙烤充分的紅蔥菌,入口香滑無比,如鮮奶油一般細潤,是可以繞樑三個月的一口悶。


一邊食,一邊與各位飯伴滔滔不絕,話題上天入地無所不至,只有劉師傅說菜的那個五分鐘時間,是肅靜的,我跟劉師傅檢討,下一次治局,我會加倍小心謹慎,不會重蹈今晚覆轍,發言要舉手,聲控五分鐘。

鮮摘黑虎掌菌、蘆蒿炒大油墨魚

鹵煎牛肝菌川芎劍川辣椒藍標小牛肉佐鮮萃菌孢汁

砂鍋黑蒜鵝肝油生焗青頭菌

德欽金耳酸湯閩東黃魚腩

鹽泥肉螺絲椒青花椒紅蔥菌

泓運包燒山珍菌

宜良小哨乾巴菌金腿焗鱘龍魚筋

油雞樅毛豆炒板南根青菜

鹽泥肉白蔥菌燜飯和山泉水煮版納甜筍芥菜

版納冬瓜蜜鮮金銀耳桃膠百合蓮子湯搭雪燕桃子

人生有涯,而菌子宴無限。惜福。

圖來自阮雯小姐攝影